
談「老化」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很複雜的議題,身分證登載的年齡一直在不斷增加,但不代表跟生理上的老化速度一致,這點相信每個人概念上都能夠理解,不過卻從來沒有個好方法去量測當中的差異。
談高齡醫學,比較特指偏向醫療、照護方面,而我們很大一部分研究是在做「老化科學」(Aging Sciences)方面的研究,像是身體機能變差、功能下降、會生病等等。人生的終點即是死亡,在邁入死亡之前,那一段時間該如何度過,意義上可能已經跳脫醫學的範疇,有點哲學反思的角度去思考「我們的人生要的是什麼」。
曾經有個知名的老化科學家Aubrey de Grey,大膽預測未來經過幾個科技突破點之後,人類壽命有機會上看千年。這件事情非但沒有令人雀躍,反而製造很大的恐慌,因為人們不知道活這麼長可以做什麼。這給從事研究或醫療的我們很大的反思,科技、醫學的進步目的是希望幫助人類過好的生活,而非無止盡的延長生命。
雖然整體來說,人類越來越長壽的趨勢並不會改變。目前台灣的平均餘命大約80歲,約8年左右的時間需要旁人照顧,不能完全自理生活。因此,我們的研究工作主要是在於「縮短人類不健康餘命」,讓人們被照顧的時間能有效縮短。換句話說,大家追求的是人類長壽之外,能夠兼顧健康,過上有品質的晚年。
現在普遍認為近年最好的典範,就像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那樣,既長壽又健康,不僅行動活躍、思考敏捷,還對社會國際具備有相當的貢獻,而她人生的最後以不感到痛苦的方式一天就走。
不只看功能 老化是多重表現的狀態
影響人們老後是否會需要被人照顧的生理因素眾多,操作型定義包含行動能力、認知能力、活力、聽力、視力、情緒、心理層次。到你有一天生病了,會突然退步,有些人中風,整個身體的能力下降,這時候就靠生理機能、關鍵來自於科技環境與支持系統。
舉個例子,北京奧運時有個來自南非跑百米的賽跑選手,他兩隻腳膝蓋以下截肢,換了鋼片的義肢。如果我們今天只用他的「功能表現」來討論其跑百米的速度的話,究竟我和他誰才是「殘障人士」?可能是我這個有腳也跑不贏人家的人,而輔具科技確實可以大程度的去弭補生理上的問題。
回到比較生物面的角度來談,我們知道「功能」很重要,可是「功能」到底該怎麼談?它是個全體的表現。像是因為罹患退化性關節炎、帕金森氏症所以患者會有走路走不好的表徵,值得注意的是這皆乃歸因疾病的角度切入談功能的結果,而「衰老」則是看起來沒什麼病,可是功能上的表現不佳。
甚至像失智症的個案中,不乏已然無法認得身邊的人,不過手腳依然靈光,或認知功能只是輕度衰退,行動卻已經需要人幫忙的案例。
人的老化過程正是將全部因素混雜在一塊無法分開。有趣又同樣弔詭的是,這些案例在過去醫界的談論方式都習慣簡化為單一疾病模式,從生物醫學研究開始,都是在單一模式中探求病因。也正因為我們通常不談整體的情境,也因此難以解決人生的問題。
醫學研究為了要得到比較乾淨的分析方式,會對情境有所簡化,而簡化後得出的資訊往往無法適用於很多地方。我舉個例子,幾年前登在《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上一篇針對75歲以上高齡者的高血壓臨床實驗,其結論為75歲以上的人血壓得控制在125/75 mmHg以下較佳。
這份研究報告看在我們做高齡研究的人眼中,結論著實「怪怪的」。雖然研究設計與執行方式都有極高的水準,但因為它收案標準過度單純化,導致結論所能應用的對象也就狹隘了。該研究針對75歲以上的長者,卻排除糖尿病、中風、心臟病、慢性腎臟病、多重用藥等高齡者常見狀況,我們自己做過社區統計,現實世界中符合這樣條件,又達到75歲以上的人,實際上可能不到10%。
如果我們不去考量實際狀況,僅僅將這樣簡化過後得到的資訊應用在每一個高齡者,那便犯了天大的錯誤,也不是該研究原本想傳遞的意義。
老化是個多重表現混雜一起的狀態,於是,我想強調的是,老化研究的核心切入重點,應放在人類不可避免的衰老過程當中,能對身體功能、認知功能兩者有衰退風險的那群人,儘早做有效的介入,讓這群人透過介入可以改變人生,減少不健康餘命,最終重塑社會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