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到64歲的階段，其實是人生最好的時刻。我們享受著過去努力的成果，可以實踐自我，學習接納——人生就是一個自然老化的過程。」訪談開始，程千芳教授簡單幾句，已為這次訪談定下基調。而我們帶著「如何優雅老化」的疑問，請教陽明交大健康心理中心主任，同時也是航空、老年與兒科心理健康專家的程千芳教授，得從透過她的專業視角，找到更多值得學習的優雅線索。
適應變化，樂觀看待當下
她從心理學的角度說明。以艾瑞克森（Erik Erikson）的心理社會發展理論來看，人生分為八個發展階段，每個階段都伴隨不同挑戰，成功克服這些挑戰，則為後續的人生發展奠定基礎。40至64歲屬於「成人中期」，也有人稱為「壯年」或「壯世代」，核心任務在於創造生產力，透過努力投入，來成就個人與社會。程千芳說，努力所得的成果，是人生的「得」，但「失」的部分也可能隨之而來，像是身體逐漸老化，更年期生理變化、子女離巢引發的心理調適等等轉變，可能成為無形的壓力。「迎接生命中各種挑戰，享受當下，即便有些事情超越原先的規劃與預期，也毋須害怕。」她提醒，適應變化是此階段的重要課題。
然而，知易行難，倘若在此階段只專注實踐自我與承擔責任，忽略關照自我，會不會在步入老年後，難以適應無事時光，甚至變得固執、不易溝通呢？身處中壯年期的我們，該如何預防自己成為「問題老人」呢？
跨越框限，及早培養終生興趣
程千芳指出，老年人常被貼上固執的標籤，這可能源於「習慣領域的窄化」。隨著年齡增長，焦點逐漸集中於自身，特別是退休後，社交圈變小，容易形成過於自我中心的狀態。倘若固守舊有習慣，拒絕改變，便可能出現人際互動上的障礙。她建議應維持與社會的互動，透過參與樂齡大學等團體學習新知、進修語言等，乃至於培養能持續執行的興趣，如烹飪、園藝、閱讀等，有助拓展視野與保持活力。
由於華人教育重視升學，許多孩子從小學習才藝往往未能發掘真正的興趣。當期許已久的退休時光來臨，休息一段時日後才赫然發現「無事可做」，便容易產生落寞感。因此，程千芳建議在45至65歲這一階段，在專注工作和實現成就的同時，可以開始思考及養成個人興趣，為未來的退休生活預作準備。
「預防老化應像預防醫學一樣，也要提前培養健康的生活型態，包括良好睡眠、均衡飲食和適量運動，缺一不可。」此外，更需要具備「自我覺察」和「因應壓力」的能力，知道「自己怎麼了？」而且能及時處理。學生申請心理假是透過自我覺察和自我揭露的過程，獲得協助；在職場上，雖有員工協助方案 （EAPs） 幫助員工識別，並解決影響工作表現的問題，但管理階層在面對上司期望、下屬管理等，反而可能因為身分和職責所在，未能即時覺察或求助。程千芳的秘密心理研究發現，適時自我揭露除能提供情緒的宣洩 （catharsis） 外，也能產生新頓悟，或新觀點 (new insight) 而有益心理健康，甚至解決問題。她呼籲每個人都應照顧好自己，不論身處何種職位。
程千芳補充，我們常常以情緒化形容一個人不理性，但事實上，情緒能反映我們內在的真正動機，幫助理解情緒背後的需求與目標調整，有助於做出更理性的決策。雖然市面上有不少 APP 幫助記錄生活滿意度並緩解壓力，關鍵仍在於要練習提升自我覺察的能力。比如，透過個人經驗的分享來擴大公開的我（open self）、經由他人提供給自己的回饋可以縮減盲目的我（blind self）、安全的自我揭露可以減除隱藏的我（hidden self）、學習或從事新的事物或體驗可以降低未知的我（unknown self）。程千芳在近幾年針對民航機師做的研究發現，這類的自我覺察力練習，有助於韌性／復原力的提升。
放慢腳步，享受優雅老化
那麼，該如何「優雅老化」呢？程千芳提出「接納」與「放慢」兩個關鍵重點。與專注身體健康與知能，以及積極參與日常活動的「成功老化」不同，為免因為「成功」兩字，讓人在潛意識裡形成「如果沒做到，就等於失敗」的挫敗感。「優雅老化」全面關注生理、心理、社會與心靈的老化過程，首先接納隨著年齡增長而出現的身體變化，並運用 SOC 策略 （選擇、最佳化、補償）調整生活方式，使老化過程達到最佳狀態。
「學習放慢」也是邁向優雅老化的必要策略，提醒自己無論在說話或是下判斷前，放慢一些，將有助於讓自己的行為更從容，進而減少不必要的爭執。程千芳不諱言，經濟自主是成功優雅老化的基礎，保障一定生活品質的同時，適當消費也能活絡經濟（比如到社區咖啡館享受慢節奏時光），自然帶動社會經濟人際的正向循環。
曾有媒體報導，銀髮族是邁向韌性社會的關鍵。程千芳認為這種說法應該是因為熟齡朋友的人生經歷與智慧讓其擁有更強的壓力應對能力，能在面對各種挑戰時展現韌性。對於即將步入熟齡階段的中壯世代而言，及早累積經濟能力，養成良好生活習慣與因應壓力的能力，並培養持續的興趣與拓展職場外的自在生活圈，都有助於提升未來的熟年生活品質。
在此過程中，自我覺察是關鍵，也可以透過不斷的學習與練習來培養——了解自身需求，反思生活變化，進而做出適應性的調整。面對熟齡階段的來臨，只要我們學會如何適應變化，並從中找到成長與自我實現的方式，優雅老化並非難事。
採訪撰文／程惠芳 攝影／彭皓昀